在加都又待了几天,每天挑一个世界文化遗产去转悠和发呆。尼泊尔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些广场和庙宇美轮美奂而且充满生机,到处都是人,过着自己的日子和节日。尼泊尔是中国的邻国,却又和中国有着极大的文化差异,正是这差异和肤色的不同,让人觉得新鲜而又快乐。
我打算在尼泊尔待够半个月,离开的机票是从加都飞,所以并不着急要把加都的边边角角都看遍。翻了翻手上的Lonely Planet,突然就被加都和博卡拉之间的叫Bandipur的小山村深深吸引上了。Lonely Planet是这样形容它的:
Bandipur is a national treasure. Draped like a silk scarf along a high ridge above Dumre, the town is a living museum of Newari culture. People here seem to live centuries apart from the rest of the country and more than 70% of the buildings are traditional Newari houses. with carved wooden windows and overhanging slate roofs. It’s hard to believe that somewhere so delightful has managed to escape the ravages of tourist development…
Bandipur是这个国家的珍宝,它像是一条丝巾,轻轻地挂在小镇Dumre附近的山顶。Bandipur是一座尼瓦尔(尼泊尔的一个民族)的文化博物馆,这里的居民几百年来仿佛居住在世外桃源一般,远离尘世。村庄中70%的建筑都是传统的尼瓦尔风格,带有木雕的窗户和长长的雨檐。这个地方竟然能不被迅速膨胀的游客浪潮吞噬,实在是让人惊叹……
Bandipur在这本旅行书里仅仅只占到3页纸,却深深地占据了我的心。坐在Thamel的喧闹之中,我仔细阅读着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想像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加都虽然很不错,但Thamel的嘈杂和城市的混乱,还有每天走在街上此起彼伏的搭讪已经让我颇为厌烦,迫切地想要找个能让心灵度假的地方。
一大早我收拾好行李,告诉前台说我要退房去Bandipur。坐在露台餐馆吃早餐的时候,前台的尼泊尔男生跑过来拿张报纸坐在我面前看。过了一会儿开始和我搭话。他说“我还没有去过博卡拉,也没有去过Bandipur,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如果我们一起旅行的话,也许你能更轻松些。” 这个男生叫做Ham,我第一天早上来这里的时候就是他在前台登记,每天早上我都会告诉他我需要一份早餐,鸡蛋要煎的、单面,饮料要牛奶咖啡。所以已经见过很多次,不过是头一次聊天和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不呢?于是我决定晚些出发,等他安排换班和跟老板请假。
一个突然的决定,让我和Ham一起旅行了3天。通过Ham,我才第一次接近尼泊尔男生。这3天发生了很多事,很难说同行这个决定是好还是坏。一开始我觉得这只是一次短暂的搭伴,却没想到让文化差异给撞了一下腰。
Ham应该说是个很不错的青年,笑容温和,初见觉得挺有礼貌。他出生在奇旺国家公园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和我同年,现在和妹妹一起住在加都,每天走路来Thamel的旅馆上班。英文算是不错了,沟通没什么问题。到中午时分等他一切都搞定,准备出发时,我背上我的70L大包和另一个装了相机书本的小包,看见他两手空空,问”你的行李呢?“,Ham指着一个薄薄的袋子说,我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好吧,男生就是简单。
和Ham一起果然轻松了很多,跟出租车司机砍价、找长途巴士他都一人搞定。他叽里呱啦皱着眉头用尼泊尔语砍,我完全听不懂,只能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Ham甚至抢着付了出租车的车费,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说“我们尼泊尔人朋友之间不分那么清楚,这次我付,下次你付好了。” 听上去好像有些合理,却又不那么合理,别人砍了价搞定了车,我也不好多说,于是点了点头。
去Bandipur要先坐车到Dumre,然后再找车上山,徒步也行。Dumre位于加德满都和博卡拉之间,所以跑这条线的车都会停这里,跟掌车的说好就行。在Dumre下车后立刻就看到一辆小货车改装的载人车要上山,于是跳上车,等了半个小时,塞满了人后,小车便迎着暮色,摇摇晃晃地沿着盘山公路哼哧哼哧爬起来。车上除了我和Ham,其他都是当地人。临开车又跳上来一个法国游客,后斗没位置了,他就和另外两个青年一起爬到车顶,伸出两条毛茸茸的腿踩在驾驶室上,让我好生羡慕。坐在对面位子的中学老师说,小姑娘你有个尼泊尔男朋友啊!我说不是,我们只是在加德满都认识的朋友,对面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抵达Bandipur后很快就天黑了,中学老师把我们带到一家旅馆,上去看了看房间,实在太过简陋而且楼梯很危险。于是我们走返回头去看Lonely Planet上推荐的Bandipur Guest House,可惜房间都满了,在隔壁一家招牌差不多的旅馆住了下来。小镇晚上烛光点点,很安静,路边有些地方放了些桌子,几个老外坐在那边抽烟聊天。那晚很累了,我也懒得多找几家旅馆,匆匆忙忙住下,却发现被褥实在挺不干净的,硬邦邦而且还起了很多球,整晚我都睡得很不舒服,也没有澡洗。
第二天清晨起来后,被被褥折磨的郁闷让清新的晨雾一扫而光。山谷里弥漫着白雾,站在旅馆后面的厨房的台阶上,就可以看到村庄背后的山谷和梯田,芭蕉叶上着鲜嫩的露水,蜗牛趴在花盆里打盹。低处的小路在雾中若隐若现,一个女孩挽着篮子在慢慢走。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肺里都甜甜的。这果然就是世外桃源啊,啊啊啊,这里我只想打五十个感叹号!
吃过早饭后和ham一起出去散步。Bandipur是一个建在山顶的小村庄,两排建筑夹着一条青石板路,夜里大概下了雨,石板上湿漉漉的。尼瓦尔的传统建筑一般是两层或更高的小楼,窗户大多是木质,雕刻着花纹,街边的石廊高出路面,路边的屋檐伸出来构成一个长廊,像广东的建筑一样,下雨走在里面也不会被淋湿。Bandipur原本是位于西藏和印度的通商路上的一个重要驿所,后来交通方式变化之后渐渐荒废,很多人家都搬走了。开发旅游之后,居民又搬回来,把临街的屋子改造成了旅馆和餐馆,青石板也修理得漂漂亮亮。这里虽然算是旅游开发过的地方,但却极为奇妙的大大不同于其他旅游地。村子里虽然开了旅馆和餐馆,却没有半个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村里的人大多都自过自的生活,看见陌生人会微笑打招呼,却也彬彬有礼地保持距离。令人惊奇的是,小小的村子里至少有3所学校,每天早上9到10点,和下午2~3点,村里的路上便会走过很多穿着白色或蓝色衬衫的小朋友,远远的脸蛋仿佛也用露水洗过一样干净。这里的小朋友很爱相机,看见有人掏出相机,会兴奋地跳过来搔首弄姿,然后围着液晶屏幕嘻嘻哈哈一通一哄而散。也许是由于学校多教育水平高,这里无论大人小孩都极其有礼貌和涵养,完全不会有大城市里那种“热情过度”的人。而也许是由于交通的不便,小镇上游客很少,大多是和我一样抱着Lonely Planet而来的,很少有亚洲游客。
逛了一圈回到旅馆后就开始下雨了,我坐在旅馆门口的椅子上,看着雨滴敲打路面,远处的花草从屋檐上垂下来。掏出速写本和彩色铅笔涂抹,吸引来几个放学的小姑娘围观。画好后收起来,又掏出相机拍雨拍青苔。旅馆老板的小女儿下课回来,抓着我陪她玩丢石子,虽然语言不通,玩起来到也快乐。下雨不能出门,我一点儿也不郁闷,在这样美丽恬静的地方,即使是一直坐着看天空,也会觉得很舒服。
傍晚雨停了,如我所期待和预料的一样,雨后的天空与山谷美得无以伦比,连天边厚厚的云堆也露出一条缝,把蓝色的雪山掏出来给雨季的游人解了解渴。夕阳金色的光芒洒在动荡不安的云雾上,刺眼而有绚丽,让人忘记时间,忘记天色一分分暗去。
原本我和ham只计划在这里停留一晚,但我临时想要再多住一天,ham也愿意留下来陪我一起。不过头一天住的地方实在太糟糕了,我执意要换一家旅馆。ham和那家旅馆的女主人很投缘,说她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我说反正小村庄也不大,我自己去找过一家好了。Ham却很不开心,沉默许久后,开口问我是否能和他住同一间屋子。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我让你有什么误会,那我想说清楚一下,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这话换在几年前,我还很不好意思这么直接地说,二十七岁果然不是白长的。
Ham说,我明白了。但还是跟着我去找旅馆。回想起来,似乎是一起去找旅馆这件事,引起了我们的第一次争吵,也改变了后来很多事。其实事情很简单,镇上有一家高级旅馆,要2500卢比(250人民币)一晚,而头一天住的旅馆只要200卢比。我两天没有洗澡,又被恶心的被褥折磨了一晚,看见高级旅馆舒适的床铺和漂亮的大花洒,几乎就要决定住下了。只是老板不同意我还价2000卢比,于是我就走出来了。走出来以后,Ham似乎很生气,他说“你真的要住2000卢比一晚的屋子么?”,我说“2000卢比也许是个大数目,我不会天天这么奢侈,但我现在感觉很不舒服,只是想偶尔对自己好一点。再说了2000卢比在日本连个通铺都住不到。”后来在高级旅馆的隔壁找到一家小旅馆,房间很干净,被褥也是雪白的,老板娘声称有热水器可以洗热水澡,200卢比一晚,于是我在那里住下了。走出来去搬行李时,Ham竟然很高声地说,“看到了吧,你要的热水澡,200卢比也是可以住到的,你竟然要去住2000卢比的屋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地看着他,心想我又没有拉着你一起去花钱,你发火发个p啊。
后来Ham也搬到我住的旅馆去了,另外要了间在楼下的屋子。那次算不上争吵的吵架之后,我开始觉得不太舒服,刻意保持和他的距离。价值观的隔阂,即使是在萍水相逢的人之间,也会造成巨大的裂缝。就ham的人品来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有礼貌,告诉了我很多尼泊尔的事情,在Bandipur晃悠的时候就好像担当着导游的职责,而不像是个游伴。不过一开始的“这次我付,下次你付”种下了隐患,抵达Bandipur后,我付了两个人第一天所有的吃饭钱和房费,而有时并非我主动,他就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2000块卢比的争吵之后,这倾向越发严重,似乎我掏钱已成了理所当然,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不单单是钱的问题,而在于一个人的矜持和骄傲,或者说与文化有关。在我的字典里,除非事先约好,只有两人AA或男人付账这两种选项,而搭伴无疑该是前者,何时出现了钱多的女人就该买单的选项。
于是之后,吃完饭我会先离开,对店员说我只付自己的这份;住店时也只单独掏自己的房费。不知为何,在金钱这点上我反而不如“我对你没感觉”那样直接,始终明明白白地没有说出口,大部分不得不一起掏钱的时候,只是叹了口气心想算是导游费吧。后来Ham回加都后,我在博卡拉和两个女孩遇到,聊起这个牢骚时,香港女孩汤汤说,她也觉得尼泊尔男生在这方面好像就是这样,她们在奇旺说要买啤酒喝,并没有说要请导游喝,那导游也会理所当然的自己要了酒等她们买单。以及在博卡拉遇到另一个家里在湖边开餐馆的尼泊尔男生,一同去酒吧喝酒,也都是抱着手等我买单,后来还问我要500卢比的汽油费,导致我直接爆发,跳起来发了一通火。
离开Bandipur后,我们继续搭车去了博卡拉,还一同去游览了几个景点。在博卡拉我和ham又发生了一次争吵,他说我总是吃饭也单独去付钱,只管自己的计划,而不愿意和他同行。因为他提议去哪里哪里时,我有时并不会很爽快地说“走!”,而是表示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若想去那些地方可以自己去。Ham说,“我们尼泊尔人朋友之间总是会互相迁就,一起行动,而你的态度总让我感觉到你在排斥我。” 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这肯定是文化差异,在我的地方,我们总是会尊重对方的意见和自由,我更喜欢有点距离的感觉。”
Ham由于在加都的旅馆事情忙,被老板召唤回去,只能在博卡拉住一晚。在博卡拉住时候,我住在比较偏僻的青年旅馆里,而他则住在另一家和他工作的旅馆有来往的店里。那次争吵发生在头一晚Ham送我回旅馆的路上,最后不了了之,两个人都觉得很不开心。Ham最后说,你明天上午还会和我一起去划船吗?原本我不太想去,但想想倘若我不和他一起去,他一个人必定不能租一整条船,难得来次博卡拉,算了当成全他吧,于是同意了。
第二天划船晒得很,我没扒拉几下,大多数时间是Ham在做苦力。想想租船的时候他问了价格,后就回过头来告诉我“250卢比“等着我掏钱的样子就生气,于是故意划得整个船打转,然后把浆丢给他乐得清闲。还船的时候超时了,要罚款,我远远地站在树荫下就是不过去,冷冷地看着他无可奈何地付了钱,本来也就是他自己不肯按时回来造成的。金钱都是身外之物,害得人不愉快的其实并非金钱本身,而是相处的态度,只是这魔物将一切都放大了很多。
划船结束后我说自己头疼,找了一家风景很好的餐馆坐下来,Ham终于走了,恢复单身旅行后我觉得顿时浑身轻松。这么说仿佛很不厚道,因为论道理我是辜负了他,一路上他算是对我照顾有加,也未曾做过任何过分的事,连我的手都没摸过,回到加德满都后给我写过好几封email表达思念,我回得很简单也很冷淡。说不上什么冷漠,旅行就是这样,仅仅只是偶尔从平常生活的世界中溜了出来,旅行结束后各自回到自己的轨道,永不相交。在以往的旅行中也曾遇到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大多数联系都随着旅行的结束而随风消逝,面孔在回忆中日渐模糊。说来说去也就只是因为没感觉。有时让我想起大学时的感情,那时遇到表白,若是说对不起我们不合适,不用说理由的,都成了多年来的好朋友,而一定要说清楚的,都成了陌生路人。唉,跑题了……
加德满都的大佛塔
在Bandipur的第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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