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广东的年轻人已经决定走回头路返回拉萨去看雪顿节了。辛辛苦苦走到八宿了,待了一个星期却要回头,说实在我真是对他们很不以为然。而且返回的路也未必能顺利,听说通麦已经断路了。
早上起来天有小雨,走出旅馆恰好看见有辆车正在搭人,是专门送人去断路的地方的,赶紧爬上去。车上三个当兵的,一个指导员两个兵,是从波密过来,要到邦达去搭军用飞机去成都。这一车十几个人都是要走过去怒江桥的。听说路上断路的地方有的必须得绕很远,我们还担心迷路,这下倒放心了可以跟着当地人。
车开到10公里外断路的地方把大家放下来,和当兵的聊熟了些,那个指导员还帮我们和司机说了说,免了一个人的车费。下车时的路的确是算川藏线上罕见的好路了,全是柏油地面,非常平整。
走了几分钟,就明白这路为什么说至少要等一两个月才能过了。轻微的断法是山壁上的石头和泥浆掉下来截断路面,趟泥或踩着石头过去就可以了。严重的断法则是路基整个消失了,塌陷倒江心被卷得无影无踪,路边坡壁不算很陡时就爬上去绕过去。而很陡无法爬的时候,只能向下爬到江边绕出很远,有一段绕路时甚至已经完全看不到公路了。
天气颇热,当地人和当兵的走路都很快,我们三个背着登山包,我的步幅又小,又不时有无数小石子掉到登山鞋里去,右腿还糊着一腿的泥,真是苦不堪言。
大概我之前和之后都没有徒步速度这么快过,怕被甩丢了迷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赶。途中遇到无数各式车辆困在路中,后退和前进都不行,有的司机已经走了,有的司机还守着货物。
最心惊胆战的一次,是过一座短短的不过十来米的桥的时候,前面的人早已走过去了,我和嘉乐落在后面,离桥还有二十米左右时突然“轰”的一声,桥边的路基整个十来米一齐塌进江心去了。如果我们再走快几步就……
路边的崖壁上常常不时掉大大小小的石头下来,这段路大概是川藏线上遇到的最危险的一段了。五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怒江桥。最后经过的一个塌方处,路基已经完全消失了,旁边也无路可绕,人们只能从60度的沙石的斜坡上,从踩出的脚印鱼贯通过
。
怒江桥边驻扎着一个兵站,专门守卫这座川藏线命脉之桥。这里的江水特别湍急,如果桥被恐怖分子炸毁了,那川藏线的瘫痪就不是几个月的问题了。兵站里有一只黑色的大狗,面貌凶恶其实很软弱胆小,特别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小秋收买它之后就肆无忌弹地把它的头揉来揉去,还用小剪刀把它头顶的毛剪出一个“王”字。兵站里附近滞留的人起码百来号,其实再等下去也是惘然,这边有辆推土机,每天上去推两推,但对塌陷的路基也无计可施,只能慢慢等待雨季结束后的道路重修。
三个当兵的搭兵站的车下山了,兵站的车怎么也不肯搭我们,那个小兵给我们说了半天也没用。他们的车消失在视野里之后,我们突然想起来,那个小兵的皮鞋还在嘉乐包上挂着呢,路上我们把在波密买的解放鞋借给他换上,到了目的地就给忘了……只好把皮鞋交给兵站的人,不知它何时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在兵站百无聊赖地休息着,这里除了长途客车的旅客,还有一个从四川过来的大爷,推着辆二八的大苯车,骑了好多地方了,不过实言川藏线这边基本全部是搭车的。还有一队骑摩托的,已经逗留了好几天,马上打算骑车回头走北面绕绕看。我们挨个游说滞留的司机让他们回头,想他们回头下山我们就能搭车了。可以那些家伙异常顽固不化,坚持要等等看。
摩托车队走了后,我们原本以为要在兵站过夜了,却好运降临。有个波密的女老板到成都进货滞留在这里,无计可施决定包车回头去邦达方向,说可以待上我们。于是我们兴奋得立刻跳起来,抓了包就爬上车斗,挥手和大家告别。那只可怜的狗也追出来,几乎想跳上车跟我们走了。
摇摇晃晃,翻来转去,从车斗后面的出口望去,看见盘山公路、村庄、彩虹、夜幕。灰尘在投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藏民们身上的酥油味。风漏进来冷得让人发抖,疲惫袭来眼皮无法撑开,在摇晃和碰撞中却也无法入睡。
滇藏流水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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