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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藏流水帐(十一)

第二天懒懒地起来,离开拉萨以来还基本没这么悠闲过。兵哥哥们又坐车上山修路去了,路不修好就没车过来带我们去左贡。这里的车也只有拖拉机,也不会开到左贡去。

正好四个人,问老板借了麻将玩了会,又打了会牌,猜了会迷,玩了会游戏,丢了会石子,坐在路边等得快要郁闷至死的时候,有辆吉普开过来,说是芒康过来开会的,要回芒康,搭我们,但是开价颇高。我们实在熬不住了,挨宰就挨吧,上了车。
还没到竹卡那会,后面就有吉普追上来了,果不其然路已经通了,后面的车过来了。早知道再憋住多等会多好。
车上的那个干部模样的人长的肥头大耳,一路聊天。傍晚前到了芒康,川藏线上最东面的县城,川藏与滇藏就在这里分开了。
芒康很热闹,住下后我和嘉乐身上的人民币也只剩几十块了。从波密过来一路因为光缆断了,即没有手机信号,也不能取钱,连公用电话也一样瘫痪了。芒康也许已经能取钱了,只是到的时候天已经渐黑,银行和邮局早就关门了。
在芒康的街头遇到一堆履行这,也是路上遇到聚起来的,有从成都过来的,也有从云南过来的,还有个女孩住在丽江,姐姐在那开了家叫“布拉格”的咖啡馆,听说我们要去云南,就托我们向她姐姐报个平安。这队人马都是要去拉萨过雪顿节,于是我们把一路过来的路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这样的路况到达西藏的话,恐怕已经赶不上雪顿节了。

这时一辆卡车上跑来一个人,问我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小秋”的人。原来她改变路线也搭车过来芒康了,只是还在路上,遇到这个哥们时托他看到我和嘉乐就转告一声。太好了!一方面是重逢的喜悦,另一方面,分手前我和嘉乐借给了小秋一千五百块,现在她身上现金充裕,也可以救我们俩个穷鬼了。
入夜后下起了雨,我和嘉乐等到了小秋。她搭上那辆客车后,觉得司机很不爽气,一怒之下就离开他们搭了另一辆车追过来了。打算和我们一起去云南,还能去虎跳峡徒步一把。

滇藏流水帐(十)

和司机货主们投宿旅馆过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到了离邦达不远的小镇,女老板说不能再搭我们了,我们只好下车,蹲在路边等其他车。
这时有两个云南的年轻人问我们愿不愿意和他们拼车到芒康,一辆二手的北京吉普。另一辆经过的载人大货车的司机也跑来拉我们上车,这辆大货车上装满了藏民,司机有很凶狠的样子,我们怕得很,赶紧站进了云南青年的吉普。
小破吉普开得飞快,路边溪流、牦牛、毡包散布,倒也算是不错的风景。开出二十分钟,破吉普终于显现出破的本质,突突两声不动了。司机说要回去换零件,于是我们下车等。不远的地方停了辆去成都的卧铺客车,小秋跑去和司机扯了几句,就决定搭那辆客车回四川,和我们分头走了。同行了十天,一路也算同甘共苦下来,一时就要分别,颇为伤感。
告别小秋,破吉普继续上路。两个云南的年轻人都很健谈,司机大叔也是很好的人。快到山顶时,司机说前两天这里还下雪,到处一片白茫茫的。我们在山顶停下来活动活动胳膊腿,吃了午饭,云南青年带着的大饼味道特别好。喝完啤酒就把瓶子往远处山坡上一丢,哗啦啦一声清脆。山顶有座长长的吗伲堆,像面墙一般,墙后果然有积雪。司机大叔转到山坡后又转回来,手里拿着一棵小小的银白色的草,说这叫雪茶,可贵了。
离开山顶没多久,却又遇到了断路。山崖上一大堆巨石塌在了路中间,堵了个严严实实。下车等了一会,后面来了辆丰田4500,下来几个人看看就开回头了,说是去兵站先待着,反正今天也过不去。又等了一会,乱石对面开来军车,下来好多当兵的,想必是修路来的。我们兴奋得朝他们大喊。问过后却得知,要爆破掉这堆石头至少得一两天,今天是肯定过不去了。郁闷。
不过兵哥哥们同意我们搭他们的军车下山到竹卡,那里离左贡大约20公里。北京破吉普的司机大叔收下我们四人的车费,要孤孤单单地一个人留在这里守车,我们爬过乱石堆,坐上军车欢欢喜喜地下山了。
竹卡的兵站照例也不让住,于是投宿在兵站外的小旅馆。只是这里去左贡该怎么办,谁都束手无策。

滇藏流水帐(九)

那些广东的年轻人已经决定走回头路返回拉萨去看雪顿节了。辛辛苦苦走到八宿了,待了一个星期却要回头,说实在我真是对他们很不以为然。而且返回的路也未必能顺利,听说通麦已经断路了。
早上起来天有小雨,走出旅馆恰好看见有辆车正在搭人,是专门送人去断路的地方的,赶紧爬上去。车上三个当兵的,一个指导员两个兵,是从波密过来,要到邦达去搭军用飞机去成都。这一车十几个人都是要走过去怒江桥的。听说路上断路的地方有的必须得绕很远,我们还担心迷路,这下倒放心了可以跟着当地人。
车开到10公里外断路的地方把大家放下来,和当兵的聊熟了些,那个指导员还帮我们和司机说了说,免了一个人的车费。下车时的路的确是算川藏线上罕见的好路了,全是柏油地面,非常平整。
走了几分钟,就明白这路为什么说至少要等一两个月才能过了。轻微的断法是山壁上的石头和泥浆掉下来截断路面,趟泥或踩着石头过去就可以了。严重的断法则是路基整个消失了,塌陷倒江心被卷得无影无踪,路边坡壁不算很陡时就爬上去绕过去。而很陡无法爬的时候,只能向下爬到江边绕出很远,有一段绕路时甚至已经完全看不到公路了。
天气颇热,当地人和当兵的走路都很快,我们三个背着登山包,我的步幅又小,又不时有无数小石子掉到登山鞋里去,右腿还糊着一腿的泥,真是苦不堪言。
大概我之前和之后都没有徒步速度这么快过,怕被甩丢了迷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赶。途中遇到无数各式车辆困在路中,后退和前进都不行,有的司机已经走了,有的司机还守着货物。
最心惊胆战的一次,是过一座短短的不过十来米的桥的时候,前面的人早已走过去了,我和嘉乐落在后面,离桥还有二十米左右时突然“轰”的一声,桥边的路基整个十来米一齐塌进江心去了。如果我们再走快几步就……
路边的崖壁上常常不时掉大大小小的石头下来,这段路大概是川藏线上遇到的最危险的一段了。五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怒江桥。最后经过的一个塌方处,路基已经完全消失了,旁边也无路可绕,人们只能从60度的沙石的斜坡上,从踩出的脚印鱼贯通过

怒江桥边驻扎着一个兵站,专门守卫这座川藏线命脉之桥。这里的江水特别湍急,如果桥被恐怖分子炸毁了,那川藏线的瘫痪就不是几个月的问题了。兵站里有一只黑色的大狗,面貌凶恶其实很软弱胆小,特别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小秋收买它之后就肆无忌弹地把它的头揉来揉去,还用小剪刀把它头顶的毛剪出一个“王”字。兵站里附近滞留的人起码百来号,其实再等下去也是惘然,这边有辆推土机,每天上去推两推,但对塌陷的路基也无计可施,只能慢慢等待雨季结束后的道路重修。
三个当兵的搭兵站的车下山了,兵站的车怎么也不肯搭我们,那个小兵给我们说了半天也没用。他们的车消失在视野里之后,我们突然想起来,那个小兵的皮鞋还在嘉乐包上挂着呢,路上我们把在波密买的解放鞋借给他换上,到了目的地就给忘了……只好把皮鞋交给兵站的人,不知它何时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在兵站百无聊赖地休息着,这里除了长途客车的旅客,还有一个从四川过来的大爷,推着辆二八的大苯车,骑了好多地方了,不过实言川藏线这边基本全部是搭车的。还有一队骑摩托的,已经逗留了好几天,马上打算骑车回头走北面绕绕看。我们挨个游说滞留的司机让他们回头,想他们回头下山我们就能搭车了。可以那些家伙异常顽固不化,坚持要等等看。
摩托车队走了后,我们原本以为要在兵站过夜了,却好运降临。有个波密的女老板到成都进货滞留在这里,无计可施决定包车回头去邦达方向,说可以待上我们。于是我们兴奋得立刻跳起来,抓了包就爬上车斗,挥手和大家告别。那只可怜的狗也追出来,几乎想跳上车跟我们走了。
摇摇晃晃,翻来转去,从车斗后面的出口望去,看见盘山公路、村庄、彩虹、夜幕。灰尘在投射进来的光柱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藏民们身上的酥油味。风漏进来冷得让人发抖,疲惫袭来眼皮无法撑开,在摇晃和碰撞中却也无法入睡。

滇藏流水帐(八)

停留在一个小村庄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合伙请客司机大叔和货主大叔,算是感谢车费了。
“前几天也有个骑车的学生经过,复旦大学的研究生,带个眼镜。”老板娘说起来。

那该是Indy了,算算他也是这个时间骑过这里,大概再有一个星期能到拉萨了吧。我想,终究还是错过了,我一路都在张望看能不能遇到呢。
“前面路断了,那个学生说过八宿的时候有辆电信的车在他后面被石头掉下来砸扁了,里面的人除了一个爬出来以外都死了,还有一个小孩,哇哇地哭,别人想去救,上面一直掉石头下来,没办法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被继续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唉,那个惨呀!”老板娘说。
“川藏线上死个人太容易了,你们学生真不知道享福,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真是疯了。”司机大叔说,“怎么没把当官的砸死把小孩砸死了。”
“听说爬出来没死的那个就是各官……石头不长眼嘛”

我无语。也许拿性命冒险是不好,只是当死亡还很遥远的时候谁又会总想起它?
不只一位司机大叔问过我们,你们对川藏线有什么感想?我们三个每次都笑笑,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胡乱说很美呀!司机大叔们大多说,这里有什么美的,我怎么没觉得。像你们在大城市待着多好。沉默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答案没有。美景有,不美而枯燥的地方也有很多,是什么吸引我呢?不知道,恐怕这一辈子都思索不出来,我也无法用“行走就是意义”来回答自己,只是知道被这样的东西吸引着,仅此而已。

次日上路没多久,就遇上了长长的车龙。前面修路要爆破,得等。几个小时后卡车队得以鱼贯通过,下午却又遇上另一处断路。一路都在走走停停的等待中,然乌湖之后已进入山区,景色不外乎峭壁怒水,百无聊赖。
一日便在聊天、打瞌睡、转悠、摆弄青稞中度过。
再次日到达了八宿。八宿县城内街道上停满了滞留的卡车果然是前面断路了。等司机大叔吃过饭,我和嘉乐取了行李,等到在路上因为驾驶室坐不下而分到另一辆车上的小秋,一起去找旅馆。因为滞留的司机很多,除了高价房,旅馆都客满得差不多了。而八宿兵站又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留宿。其实这一路来一直被兵站拒绝,在青藏线上时一个已经成了朋友的王连长就说,以前兵站接待外人出过问题,现在一般都不接待了。(那位王连长,在我结束暑假回到学校后还曾从格尔木打电话给我,可惜现在我已经身在异国,不知以后还能否见面。旅途中遇到又失去的朋友好多,想起来不禁怅然)
吃饭的时候,遇到几个广东的年轻人,也是从拉萨过来的,居然已经在八宿待了一周。和他们搭上后,他们让我们一起去拼床挤挤住。运气不错。
在八宿街头转悠,打听过去的方法。人们无不摇头,说这路至少得等一两个月。后来听说,能早上搭车上去10公里左右路开始断的地方,然后走过去,大概走三十五公里左右,到了怒江桥就有车了。
虽然还不清楚早上怎么搭车去断路的地方,但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成?我们早已打定主意向前决不回头。吃过晚饭后,穿着拖鞋,在八宿的街头晃荡,补充第二天当干粮的大饼。
那夜夜色很美也很寒冷,还曾有些事让我颇为惆怅,在夜色中独自待了很久。

滇藏流水账(七)

波密是个很美的地方。美在哪里呢?这么问自己的时候,波密那个小小的县城周围环绕高耸的青山,和山顶缭绕的云雾便会浮现在眼前。走出波密县城时,路左边是山坡,右边是河流,空气中残留着下过雨的湿润气息,水声之外便是我们的畅声谈笑。

离开波密前,原本找到一辆肯搭我们的卡车,却不幸被放了鸽子。离开拉萨时我们便约好过,有车搭就搭,没车就走路。美景之下徒步,更是不亦乐乎,于是三个人背起大背包上路。
在清新的空气中走着,小秋掏出波密买的“茶花”,一人分了一根,叼着大步向前。出门在外心情格外放松,烟和粗口都早已不是禁忌。
走过弯弯曲曲的盘山路,渐渐有些累了,后面一辆卡车也没开来,却突突突的过来一辆拖拉机。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栏下,说是只去几公里外。几公里也是路啊,坐上再说。虽然是拖拉机,开起来还真飞快,清晨的风刮在脸上生痛,又无处可藏,只好蹲下来。蹲久了两腿发麻,也管不得什么了,一屁股坐在拖拉机后车斗里,屁股下是残留的稻草和鸡鸭干粪…

下了拖拉机,又搭上了一辆拉水泥的卡车,去几公里外的农场,送完水泥以后司机要开车回家,能带我们十公里呢。这时路边的河流以蜿蜒进山中看不见了,两边已是渐渐开阔的田地,青稞在阳光下傲然遍立于大地之上。嘉乐说起了头脑中的完美农场:一大片开阔的田地之中,只高高的站立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周围投下一片树荫。农场的房子在田地的另一头,简简单单却会别有韵味,在天高地阔的衬托下显得矮小而宁静。
大家一边在卡车上聊着天,一边欣赏农场的美景。这里的农场虽和想象中的画面不同,却也非常美。田地虽不算很开阔,背后却有俊伟高山陪伴;农场中阡陌交汇处的大树,也许不算十分的枝繁叶茂,却也挺拔洒脱;而农场中的房子常隐藏在遥远的树木背后,偶尔露出藏式民居特有的五彩斑斓的木窗。
到了司机要送水泥的目的地,卡车拐上路边分岔的土路。上下摇晃了个够之后在一片房子面前停下来。这个农场的主人大约是很富裕的了,屋子气势非凡,窗棂的图案更是鲜艳动人。农场的房子里走出几个男人和司机一起开始卸后斗里的水泥,我们则从包里扒拉出相机跳下车到处晃悠。
篱笆外的田里站立着高高的木头架,象是宽而大的梯子,那是收割后晒青稞用的。泥路上小猪大猪哼嗤哼嗤地跑过,留下不少地雷。另一座房子里一群小孩,想给他们拍两张照片,却一会蹦出来又蹦进去藏起来。院子的篱笆后面拴着一条狗,对我拿着相机对准它调了异常久而大光其火,不停得撤着嗓子对我狂吼,后来竟然一下挣脱了绳子冲了出来,吓得我撒腿就跑,不过腿软跑不动,还好农场的主人就在旁边抓住了它救了我一命。
这个农场仿佛不像是川藏线上的地方,明媚宁静,远离泥泞与焦躁,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让我一直念念不忘。

离开了农场,不久司机把我们搭到路上的一个村庄,他到家了,我们也又该继续流浪了。大概是因为前面的路断了,一路也没见到其他车开过来,让人心里很不安。顺着路盲目地走着,如果一直没车就要露宿了,帐篷呀睡袋呀早就寄回家了,身上的衣物也是最低限度的。不过路上总该有人家吧,反正不会饿死就行,我们互相安慰着。
出了村庄的路边,站着几个喇嘛,说是已经在这逗留了好几天了,就是因为没有车,而今天也等了一个上午也没结果。我们心里不由一凉,强打精神,告别他们走了一段在路边坐下吃午饭。
正瓜分着食物,突然隐约听见车鸣,立刻跳起来,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东西奔上路,只见一辆卡车正开过来,那几个喇嘛也提着东西拼命追。“啊!不能让喇嘛抢了!”我们赶紧跑,车停了,抢在喇嘛前面进了驾驶室。司机大叔对失望的喇嘛们耸耸肩,“没地方了。”
车一开动司机又说:“其实我是不想搭喇嘛,身上的酥油味闻着难受。”

司机和货主都是四川人,是从波密这边拉木材回成都的。竟然搭上一辆要一直开到成都的车!不过我们打算去然乌湖停留一两天,不想放弃计划,又心有不甘。
“然乌湖呀,就在路边,车开过去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了,没什么好看的,湖水被修路的泥沙弄浑了。”司机大叔说。
嘉乐说,曾经看过然乌湖的照片,湖水清澄碧蓝,倒映着湖对面的雪山,山上白雪皑皑,山下绿色葱郁,湖边的枯枝极有韵味。是个有瑞士风光味道的地方。我心里也一直想想着那幅美景,山围绕着湖,草甸铺却开来,山的影子中站立着小木屋,湖水在屋前娴静清澈。
“现在夏天山顶上没有积雪了。”司机大叔又说。“然乌湖就是路边那个湖,来来往往都能看到。”
心有不甘,决定看看再说。
车终于开到然乌湖,果然便是在路边。道班工人们正在修路,挖起的泥沙便呼啦啦地往湖里倒。一半的湖水也因此而混浊不堪。心很凉,却又想,大概然乌湖很大,要走进山里去还有另一个然乌湖呢?嘉乐伸头看着窗外,黯然说:“那幅照片应该就是从这个角度拍的。”
失望了……
“其实以前湖水还是挺清的,三四月份的时候积雪多的时候景色比较好。”司机大叔补充。
于是放弃了在然乌湖停留的想法,央求司机大叔一直搭着我们。司机大叔人很帅也很善良,答应免费一直搭我们。也许就这样能一直到成都了呢。我们想着,累了,沉默了。

滇藏流水帐(六)

背着包刚离开卡车时,在一大堆人的目光注视下离开让我们都有点兴奋。大概一两个小时就该能走到通麦天险了吧,晚上八点希望能到排龙村。
走着走着,翻过一个小山口,眼前赫然出现一大段斜塌陷在江心的路,江水在落差10米的低处翻卷着,钢筋包裹的大石块显得弱不禁风,垫起路基的圆木也裸露在泥土中。走到面前,我们一开始靠江边走,觉得这边的稀泥要浅一些,谁知走着突然一下末到了膝盖,还哗啦啦掉了不少石子进江心。我们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趟过稀泥,爬沿着内侧的钢筋和路基岩石走。我的左手腕因为骨裂还完全不能用力,用三肢爬过这段路异常吃力,途中还有若干次只能把大石头丢在稀泥中,称没有沉下去时快速趟过去。大概400米的路程,却几乎走了一个小时,筋疲力尽。
继续前行,却开始有点饿得头昏眼花。途中遇到一个道班的工地,很兴奋地进去讨了水喝,看见工人们开始吃晚饭—一大锅土豆,忍不住张口讨了一饭盒,三个人欢天喜地地端着边走边吃,觉得那几乎是路上除了蛋炒饭最美味的食品了。
越走天越黑心越恐慌,我们不断像后张望希望能来一辆车,哪怕只能搭一公里也要坐上。突然小秋听见了卡车喇叭声,不一会果然一辆卡车开了上来,是爆破队炸掉了石头后,这位司机大叔特别勇敢,是唯一开过来的一辆。司机和货主大叔很善良地搭上我们,而且可以一直到波密,真是挫折之后必有福呀。

夜色渐浓,群山只在夜空中隐约留下一个黑黑的影子。夜色中车摇摇晃晃地开过通麦大桥,心惊胆战地穿过通麦天险,原来我们连1/5的路程都还没走完,真是汗颜。过了通麦后,在排龙村稍作休息继续上路后,路明显平坦起来,两边不再是悬崖。只是睡意却顶不住往上泳,货主大叔开大音乐声音,不准我睡觉,他说我一睡就会传染司机也瞌睡。可惜我忍得很辛苦,还是时时垂头睡着又惊醒,司机终于决定把车停在路上小睡几小时。
司机睡了,音乐关了,四周静谧一片我反而清醒了。推开车门去看后车厢里的小秋和嘉乐,他们都冻得瑟瑟发抖,跳下车来绕圈跑步。看了看夜空聊了聊天,寒冷的夜尤其缓慢。
车再开动时天已经启明了,晨雾浮起在山间,溪水从山脚下哗哗流过,山顶在缥缈的白雾中若隐若现。

终于到达波密,小秋和嘉乐从后车厢里爬出来时几乎让我不敢认。这辆车装着的是钢管和汽油,他们两个昨晚都抱着钢管睡,爬出来时一头一身都是铁锈,三个大背包也因为汽油桶上面渗油而几乎被浸了个透。无言。

在波密找了家可以洗澡和洗衣服的招待所,每人很奢侈地掏了20块住宿费。包里的东西几乎都是汽油味,yak的《藏羚羊》也成了纵火极品的汽油书。借用招待所的三台洗衣机,我和嘉乐奋战了6个小时才洗完乐所有该洗的东西,琳琅满目地晾了一房间。

滇藏流水帐(五)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坐在停车场地上百无聊赖打着牌的我们才见到司机叔叔和货主姗姗来迟。收拾包爬上高高的货厢,原来里面满是方便面、啤酒、易拉罐之类的食品,堆得高高的,好不容易坐定,伸手都拉着货车顶蓬了。
司机叔叔把蒙货的帆布拉好,说从没叫我们就不要把帆布拉开,给查到要罚款的。于是我们三个很可怜地在黑咕隆咚的货厢里,努力地寻找任何有光亮的缝隙,在黑暗里查看对方的眼睛有没有放光……
开呀开,若干小时的暗无天日之后,车停了下来。悄悄探头一望,原来到了林芝县。司机大哥跑下车把我们放出来说,今天就在这休息了。难怪这么晚才出发,原来今天只走这么丁点路,在林芝等明天通麦大桥朝那边的通行。
饭店里,我被逼硬着头皮跟跑堂的gg侃蛋炒饭的价格,终于用美色换来四块钱一碗。三人大快朵颐了一把,开始头痛住的问题。司机大哥同意我们在货厢里凑合一晚,于是我们高呼万岁,爬上后车厢。不要鄙夷我们这三个极其自虐的人,一向这种长途旅行,我们都以省十块就是捡到十块的精神去进行的。
车厢里睡觉,真是冷冷冷硬硬硬。该死的睡袋又在八一寄回家了,只好把所有的衣服都穿着,三个人一块将就着小秋唯一一个信封睡袋。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就出发了。我们三个还在梦中,只觉得整个车上蹿下跳,翻江倒海。我和嘉乐的头上方是个大轮胎,昨天坐在上面的时候还觉得很舒服,这下却真真切切地鉴定了一把轮胎的坚硬,每颠一把,就受一次打击,后来居然把嘉乐的简易充气枕头都顶爆了。
天迟迟才亮起来。起“床”
这时货布已经可以揭起一角了。我们三个并排站在货厢前端,手紧抓着驾驶室上面的横杠,一边用太极腾转之势缓冲颠簸,一边举目四望周围的景色,大口吸呼着清新的空气。
车一直走在盘山公路上,不是在上山就是在下山,路像被地雷炸过一样,被大小货车压出极不规则的坑。四周的树纷纷茂盛地伸探着,不时路过一些养路队的帐蓬和工地,我们都大声招呼,也不管别人理不理是不是自作多情。
在某个下坡时,竟然看见有个gg一个人推着辆单车正卖力地迎面推上坡,车后架上捆着的行李和他的裤脚一样满是泥巴。不禁想起自己骑青藏的光景,路的确是要好多啦。又想起indy,不知他老人家是不是也这个惨况,大概等我到云南,他该骑到拉萨了吧。兴奋地打过招呼,俺们的车哧溜一开而过,这个单骑gg继续着他的行程。还有几百公里呢,加油!
车子一路经过不少小村子,经过某个村庄的时候,司机停车去买东西,我们三个悠闲地四顾,山边一条小条蜿蜒上行,山腰绿树掩映下探出一间木屋,真是很有仙气。这时卡车斜前方有两头车正别别扭扭地走路,突然一头牛拉开架式,骑到另一头的背上去了,原来%$#@^@&!,我大叫“快看!”于是一阵乱咔嚓,我的数码像机里记录下了这色情的一幕。

后来渐渐站累了,蹲在车厢里磕瓜子。车又搭上几个藏族大姐,坐在车边腼腆地笑笑,我真怕车一颠她会掉下去。

下午快到通麦的时候,车竟然又停了下来,又是一长条卡车车龙。我心一惊,一打听才知前面掉了块大石头下来,堵在路中间,卡车过不去。
郁闷,等。其间有不少吉普通过,卡车虽然过不去,但吉普却能勉强通行。想搭车,可是去八一的多,通麦的少。
又等,司机们尝试用铁纤拉开它,可是吃不住劲,失败。只好等道班的上来用炸药炸开它。一转眼下午五点了,我们没带干粮,肚子开始咕咕叫,司机和藏人们却开始围作一团,吃上糌粑了。再等下去,恐怕要在这过夜了,难道我们要饿死它乡?
打听了一把,这里离前面的排龙村大概有十二公里的路,走过通麦天险,八点左右天黑前也许能到。等着也是等着,于是我们跟司机大哥说我们要走过去,一人给了他十块钱,背上包一人吃了块巧克力,很悲壮地上路了。